第五十一章
“哦？没想到公子高竟会对我感兴趣。”甘罗边走边说，刻意提高了语调，留意着扶苏走路姿势的不自然，甘罗笑了笑。
高笑笑，显然是不在意甘罗的话；子婴却皱着眉，模样看起来非常不开心。等到大家都入席后，扶苏才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不是自家兄弟，而是甘罗，挑了下眉，疑惑道：“难道上卿平日里上朝习惯坐在扶苏身边？”
“可不是么？安排位置的小厮也喜欢将我的位置摆在大公子的下方。”甘罗笑着应答。
扶苏转开视线，不再跟甘罗搭话。不久，远处就传来嬴政前来的讯息，众人纷纷站起身恭迎。唯独胡亥见嬴政前来，连忙跑过去，扯着嬴政的衣摆，随嬴政坐在最上方的位置。嬴政拍了拍胡亥，默许了他的举动，“坐罢，此次是庆贺王翦凯旋归来，大家随意便可！”
胡亥此时留意到甘罗还坐在扶苏的身边，语气闷闷的问道：“父王为什么把甘罗的位置安排在王兄的身边？”
“呵……要不你也坐在甘罗的身边去？”嬴政笑了一声，见胡亥一脸不开心的模样，便继续说道：“你倒是黏扶苏黏得要紧，这样可不行。亥儿如今的年岁……也是该给你挑选个寝殿让你自己住了！”
“王兄寝殿旁边还有位置，亥儿喜欢那！”胡亥缠着嬴政，撒起娇来，“父王在那边给亥儿造一个嘛！”
嬴政没有应答，只是沉默的坐着，像是在思考胡亥的提议是否可行。
宴席无非是看各名家少女在表扬才艺、嘉奖人员，扶苏坐在一旁看着，偶尔有点到他名字的时候，他就把功劳都推到王翦的身上，实在推不掉的，就推到胡亥的身上，一路下来，他倒成了无功无过的那个人。
“你这样大家都会觉得奇怪——大公子随军都干了什么？”甘罗摆出喝酒的动作，却偷偷跟扶苏说了这么一席话。
扶苏没有触碰酒杯的习惯，低下头吃东西的时候，回应道：“我为何要别人认可我？难道别人认可了我，我的人生就能升华到凡人不可触及的高度？”
“……”甘罗被呛到无话可说。
晚宴结束后，胡亥留在了嬴政处，扶苏自己一人回了寝殿，一番洗漱后便躺床|上休息。
是夜，子婴回到府中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竹简，却看不进一个字，精致的五官在烛火跳跃的光线下变得朦胧。
夜已深，他还对着竹简发呆。忽而想起今夜之前，他还记不清扶苏长何样。最新关于他在军中的消息，还是在听说燕王喜把燕丹的头颅砍下进献给秦王的时候。今年开春，战事已成定局，然而那个人却没有回来，就连前去探望消息的甘罗也没回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扶苏的近况。
没想到今夜远远见着，非但没有减少昔日的担忧……
子婴越想心越乱，徒有一股怨气却无处释放，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竹简，站起身望着窗外，视线放远。随后一个转身，宽大衣袖带起的风撩|起烛光的舞动、熄灭。
“吾将宫里最好的疡医派过去，可还是晚了一些。”嬴政盯着胡亥身后的箭伤皱眉，“亥儿此刻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浑身舒畅，哪会有不舒服？”胡亥将衣服穿好，躺在床的最里面，“留疤也无所谓，又不是姑娘家。”
嬴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无奈说道：“你后背的伤虽然好了，但也不能大意。”说罢便拍了拍胡亥的肩膀，“你都长这么高了。”
“父王这话今天都说了好多次了！”胡亥眼睛半睁不开的，转了个身就睡着了。嬴政看着胡亥睡着的样子，开始思考起今天晚上胡亥的提议。
在扶苏寝殿的旁边再建宫殿……吗？
次日清晨，嬴政在大殿上再次嘉奖了此次胜利归来的将领和士兵们。
如今李斯已经坐到了扶苏的身旁。扶苏仔细观察了一遍，左边位置已座无虚席，看来此次随军而去，错过了不少朝上的事情。时隔近一年，李斯给他造成的威胁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加深了不少。甚至隐约之中还能察觉到李斯言语中对自己的不善，这难道就是人人口里传说的“不和”？
一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中存有了芥蒂，日后不论是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即便是再怎样有理有据的正确做法，都会让另一个人感觉到不舒服。如今，扶苏所感受的便是这般情况。
扶苏连连摇头，只怕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父王，儿臣认为，现下不适派兵出征魏国，且不说士兵将领刚回来，身体劳累，更重要的粮草供应怕是无法供应充足，如此匆忙出兵怕是中了魏国的圈套，何不休息半年观察情况后再派王贲将军去攻下魏国？”扶苏恭敬地回复了嬴政的话，无形中打了坚持当即出兵的李斯一巴掌。
“王贲？”嬴政重复念着扶苏口里说出的名字，而后再看了王翦一眼。
王贲是王翦的儿子，带兵打仗，用兵之术丝毫不差于王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青出蓝更胜于蓝”，最重要的是王贲还很年轻！
“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王贲此刻应该还在与楚国对峙的军队里呆着。”
“正是。”扶苏摆了下手，继续回答道：“儿臣的本意便是让王贲将军率兵攻下魏国，留下士兵驻守原地紧盯楚国，再让王翦将军率兵增援，长期的消耗战楚国必定吃不消，届时便可一鼓作气攻下楚国。”
扶苏不信嬴政没有这般打算，比起李斯提出的“立刻出兵灭魏”的冒然办法，自己提出的这个婉转办法更适合秦国现在的状况。
李斯所提的办法，是每一个文官的心之所向，看似维护了秦国的尊严，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个提议之上再具体列出如何部署军队打仗的有用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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